如何将“四个二俩王”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张爱玲的原著，许鞍华的导演，王安忆的编剧，杜可风的摄影，杜笃之的录音，和田惠美的服装设计，以及坂本龙一的原声音乐……

有着顶配制作班底的电影《第一炉香》于10月22日开始全国公映。

但自电影公映以来，网络骂声雷动……

随意翻看就能得知，大家都觉得演员并不适合角色。

俞飞鸿，张钧甯，范伟，彭于晏……这些都是会演戏的演员。相信没有一位演员，在面对这么好的剧本和阵容，不会尽自己全力去珍惜。

只能说，这部作品的失败不是演员的过错，选角的令人失望，才导致了如今影评的悲哀。但仅仅这一点，并不是作品失败的主要原因和唯一原因。

影片失败的根本原因是一场导演事故，导演的严重失职导致众位杰出艺术大师的艺术创作集体翻车。

好的电影美术，

会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它可以简单理解为整合一部作品的空间造型设计和人物造型设计。在空间设计中要呈现出人物内心的外化，在人物造型设计中要呈现出人的性格与状态。

“乱山中凭空擎出一只金漆托盘”

首先，在《第一炉香》小说中这座香港富人区的深宅大院，从电影美术设计的角度来讲，美是挺美，却没有灵魂。

灵魂是什么？灵魂是导演对一部导演对整体调性的规划与把控。是导演在吃透了每个人物之后，跟美术工作者碰撞出来的设计理念，这个美不是脱离的空好看，而是要为人物和故事服务。

就拿影片中极其重要的“姑妈”角色来说，

美术设计做不尽人意。

不是每个观众都读过张爱玲的原著小说。看电影，就是看导演有没有能力用几场戏迅速为观众呈现姑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张爱玲笔下的女性最叫人毛骨悚然的就是华美的畸形，体面的变态。几乎每一个角色都能还原张爱玲身边的人。尤其是女性。

而角色“姑妈”也不例外，她其实是一个内心畸形的女人。

“葛薇龙就是个讨人”

原著中的姑妈，恨透了自己的娘家人。她收留侄女背后并不是因为亲情。

华丽的颓靡，精致的腐坏，可怖的美貌……电影美术并没有将对于这份畸形感的理解展现出来，全片的美术设计看下来，能做到这只孔雀就好像已经尽了全力了……

从小说改成剧本是一门学问，从剧本到影视作品是另一门学问。

剧本只是是电影艺术的中间产品

从成片的剧作的效果看，剧本每个字都看似忠于原著，但呈现出来却偏离原著，作为一个不可能被现代观众接受的故事，原因在于该加的地方没有加，该逻辑化的地方没有逻辑，该解释清楚的地方没有清楚。

第一炉香小说是一个很有张力的故事。写的是一位在香港念书的女中学生最后以高级娼妓的方式忠诚的活在婚姻坟墓里的故事。

但改编后的电影全篇写着一个女人明知故犯还在坚持。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从小说到剧本的阶段有两个人物重要的转折点，编剧没有为原小说人物补充行为逻辑。

第一个重点就是葛薇龙在失身以后留下来的动机是什么？小说中给出了理由：生了大病客观上无法拒绝。但电影居然变成她提着箱子上了船，箱子被撞翻，她就回来了。这个戏剧的目的并没有说服力。

第二个重点是为什么葛薇龙要心甘情愿做她的妓女，养她这个不忠的丈夫，这两件事也没有有力的诠释。观众不认这个人物，所以不买账。哪怕再弱智的恋爱脑也不会和马思纯版本的葛薇龙共鸣的。

但我们都与同为来自张爱玲原著改编的电影《色戒》共鸣了。

王佳芝在三年后心甘情愿的回到间谍角色里的人物动机并不是单纯的爱国，在小说的文字里，隐晦的表达着两个人关系从肉体真正走向心灵的升华。

床戏，买戒指，唱小曲儿……电影非常清晰的用剧本改编后的几个镜头，成功补缺小说中的隐晦，用很多场戏将小说背后两个人的感情呈现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说色戒是张爱玲笔下好的电影呈现，将观众领入了时代语境，人物的灵魂，最终为这段刚刚萌生却被敌对立场所扼杀的爱情。

张爱玲曾在晚年中写出：

“我想表达爱情万转千回，

完全幻灭了之后还有点什么东西在。”

从这个层面看，她始终都是她，23岁的她何尝不想要用《第一炉香》表达这一点呢？而这点幻灭之后的东西，却恰恰是张爱玲终其一生都没有写出来的味道。

回到《第一炉香》，作为张爱玲青涩期的习作，其实变成剧本需要填充的地方有很多。既然有这种认知，在改的时候为何束手束脚……是编剧没懂张爱玲还是导演？

资本的本性是逐利。想投一个好项目，用好的班底赚票房没错。但艺术品就是要慢慢打磨才是艺术品。而不是用堆砌的名头来证明什么……

先不说已经翻车的各位大师，仅仅是海报上这些唬人的字幕，就预示了这场欲扬先抑的滑铁卢。

“第七十七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 入围影片”

“第25届东京国际电影节 入围影片”

“第33届东京国际电影节 入围影片”

不难发现，电影《第一炉香》入围的是这些电影节的非竞赛单元。那宣传片为什么要写上这行字？就是为了增加作品质量的可信度而已。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作品的质量和入围单元的档次有关系了？或者只和拿不拿奖有关了呢？

为什么导演能够享有一部影视作品第一署名权？因为导演是各个艺术工种的总指挥，是艺术品的一把钥匙。导演需要协调串联艺术家的艺术才华，将他们调配一部影片唯一独特的艺术调性，而不是放任每一个工种在无统一调性下肆意挥洒各自对于美的理解。

但为何《第一炉香》从头到尾丧失电影质感呢？导演全责。

任何人昔日的光辉，

在新作开始，就应该全部清零。

剧本逻辑、场面调度、摄像布局、后期色调、音频质感……《第一炉香》的故事被讲的直白赤裸低级没有味道，而整部电影看起来就像是大师们各玩各的一场游戏，呈现出来的效果，满屏都透露着赶紧下班。

如果没有为一部作品相爱相杀过，没有为艺术碰撞过，想做出好片子，在只看作品阵容前，谁也没有光环。

一切从头来看，许鞍华导演其实并不适合拍摄张爱玲的作品，反而带着粗粝生活质感的题材，都被她处理的很得心应手。她是能够驾驭市井生活影像质感的，像《天水围的日与夜》、《桃姐》、《姨妈的后现代生活》。

《第一炉香》不是一部好电影，但也不会是导演许鞍华的最后一部电影。就好像《Keep on Rolling》（继续拍摄）一样，在很多客观或者苛责的评价之后，希望她的下一部作品能为观众带来好的内容。

当然，也不必再是张爱玲的原著改编了。